清代翡翠为何?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正好有关于翠玉和清代的专著《清代外销通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在此略作介绍吧 先说说什么叫“翠”。在明代以前,中国本土并不生产硬玉——也就是通常说的翡翠。中国最早的玉器用玉石都是和田玉和软玉,所谓“良玉虽良,未足以为珍”。直到明末清初,广东开始出现了以硬玉为原料,制作出仿制古玉的造型的玉件。这些料子产于缅甸北部的密支那地区(Myuze),当时还没有叫作“翡翠”,而叫“硬玉”或“洋玉”。这种“洋玉”由于产地与广州较近又属外海,所以价格一直较为昂贵。但很快中国的工匠们就掌握了工艺技术,而且根据当时的审美取向进行改良和创新,于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因此可以说,今天中国人所说的“翠”,就是由这种舶来的“硬玉原料”加工制作的饰品,包括佩饰、挂件、把玩件等。 从时间上看,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清代进口翡翠,年代基本集中在公元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初这一百多年间,即乾隆晚期至嘉道年间。
从空间上看,这批翡翠的主产地是今天的缅甸北部密支那地区和云南西双版纳地区的磨勐国一带,其原料都取自于这个地方。同时也可以看出,在相当一段时期内,中国商人对于进口翡翠原料的来源和产地都十分清楚。这可以从一些贸易文书得到证实,比如1834年英商马礼逊在澳门开设的东印度公司货栈中的一份账本记录显示,该公司当年进口的翡翠原料来自缅甸磨勐和云南磨勐两个地方:
其中上栏记的是翡翠的重量单位是“塔帕”(taapah,吨),下栏则是按每塔帕多少“阿加”(aga)来计价,一阿加相当于十六分之一磅,约0.065千克。从这笔交易来看,显然是从不同的地方运来了不同的货物,而英商对此十分清楚。 那么为什么在1795-1850年的六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会出现大量的翡翠输入中国呢?要解释这一点,还得从当时中国国内的经济形势说起。在中国古典社会里,经济活动一向是以小商品生产为主要模式,自明代中后期以后更是如此。这种情况在清代延续不衰,并进一步向更细分的行业和市场发展,例如苏州是中国当时最大的手工业生产基地之一,但是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已经形成了一批专门从事某一类特定产品生产的作坊式企业。
这种经济形态虽然有利于专业化和小批量生产的发展,但是由于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生产基地和生产规模,这就使得它难以抵御大的社会动荡带来的经济风险。尤其是当中国陷入严重的社会危机时,往往造成整个市场体系的崩溃。而这一次的“社会危机”,就是发生在嘉庆、道光之际的鸦片战争前后。当时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走私贩大量从印度向中国走私鸦片的行动不仅严重破坏了中国的传统对外贸易体系,也导致了中国原有的经济结构遭到了破坏。在这种情况下,原来那些依靠小规模经济活动维持生计的小商品生产者纷纷破产,不得不另谋出路,有的投靠了官僚地主成为佃农或雇工,有的人则做起了小买卖,还有人则铤而走险去贩毒、走私等等。 而这时由于中国的海关被洋人占领,以往那种以物易物的民间贸易方式已不再可行,取而代之的是以银两为单位的官方贸易制度。这个情况对那些本来靠贸易谋生的人影响很大,因为他们原先通过走私可以换回很多珠宝玉器之类的奢侈品,但现在不行了。他们只能将原本用来换取其他物品的玉器等拿来卖钱,换取可流通的银两。而这种玉石的价格在中国内地却十分稳定,因为无论有没有战事,中国的宫廷都对这种东西十分喜爱。结果,这些曾经作为商品进入市场的玉货,现在反而变成了货币,并且迅速流行起来。